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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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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年後,丹穴山,鳳陽堂。

鳳帝正攜赤煬及赤殷招待從南虞山千裏迢迢來做客的貴賓——麒麟神族的帝王歲方帝君及其三子歲明珵。

宴客廳內,案幾數張,分別備置碧玉酒壺、琉璃杯盞。

鳳帝及歲方帝君坐於階上主位,歲明珵落座左側主客位,赤煬赤殷則分坐右側迎客位。

廳內一時間言笑晏晏,舉杯未停,就連素日嚴肅的鳳帝及也一派藹然之貌。

唯有因愁於赤夕瑤病情的赤煬,則意興闌珊地飲悶酒,本就不茍言笑的淡漠臉,顯得幾分拒人千裏。

歲方帝君見狀,便稍停酒杯,關切地詢問了兩句。

鳳帝搖頭嘆了聲,肅目訓道:“你若繼續這等愁容待客,即刻退下,莫要掃了帝君的興致。”

赤煬忙起身拱手賠禮:“恕我失態,壞了帝君的雅興。”

歲方帝君擺擺手,道:“鳳帝言重了,我只是見大殿下似有心事,遂關切地問一問,倒是我多言了。”

帝君話中幾分暗示,倘若他們箝口不說,豈不暗指帝君多管閑事。鳳帝便將赤夕瑤的情況如實道了出來。

歲方帝君一聽,臉都白了。

他瞟向下方面色未變的歲明珵,卻心中訝異:這心上人都失智了,他還能這般淡定地飲酒?

帝君用力地掩口咳了咳,一直未開口的歲明珵聽見咳嗽聲,目光關切地投了去。

帝君放下手,清清喉嚨,道:“夕瑤她如今身子不大好,你既然對她有心,待會兒隨為父一同前去看望她。”

此話一出,在場之人俱是驚訝。

正飲酒的赤殷則透過酒杯覷了眼對面的歲明珵。心中暗諷:這等沒眼力,竟看上那個跋扈蠻橫的丫頭。

“父王亂點什麽鴛鴦!”歲明珵驚聲制止。

“唉?不是夕瑤嗎?”帝君傻眼。

歲明珵果斷搖頭:“不是!”

這下帝君老臉掛不住了,歉意地看向鳳帝,尷尬笑了笑,又別了眼沈下臉來的赤煬。

心想,這坑爹的兒子,不是要他來丹穴山與鳳帝旁敲側聽,再商談與小公主的聯姻嗎?鳳凰族就這麽一個小公主......

帝君猛地一呆,“哎呀!!”他懊惱地一拍案桌。

因鳳帝鮮少帶容絮出門做客,每次麒麟族設宴,容絮也都不在,他便未曾將她記在心中。卻不曉得自家兒子啥時候將這個不知名的小公主給記在了心裏。

歲方帝君忙與鳳帝解釋道:“是我這憨兒子未與我說清言明,他心儀的應該是另一位小公主。”

鳳帝一聽,也只是幹幹回以一笑。

下方的赤殷卻是挑著眉打量對面正靦腆傻笑的歲明珵。剛剛還覺得這小子頭腦簡單、眼光忒差,卻不想看中的是容絮......

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鳳帝,只見他正與帝君談笑風聲,二人已經開始琢磨起聯姻事宜。

卻說此時的曉月居內,容絮正在書齋教風無懷變化術。

這幾年她教了些簡單的法術,譬如起風、撚火、禦物飛行。見他越發熟練,她便開始教他稍微覆雜的法術。

風無懷對這些法術自然信手拈來,只是見容絮教得饒有興致,他也就佯裝不懂,默然坐在旁邊聽她仔細講解和演示。

容絮教的是仙家法訣,他修煉的是魔功,兩者雖功法不同,但都需凝氣聚神。口訣只需默念於心,手上結印也僅作個形式給她看。

所以每次在容絮面前演示學習成果,他只做做樣子,都無需結印。

“都看清楚了嗎?”容絮問道:“還有什麽不懂的地方?”

“懂了。”風無懷回道。

容絮知道他聰明,卻沒想連變化術也能迅速讀懂,心中欣喜,便讓他試著練習個簡單的變化。

她指著案幾上的杯盞:“我背過身去,若是猜不到哪只是你變的,便算你成功。”

風無懷道:“這有何難。”

容絮對他自信得近乎狂妄的語氣早已習以為常,而他屢屢都令她驚喜。

果不其然,當容絮轉回身看著桌上兩只一模一樣的茶色瓷杯,拿在手上仔細觀察,卻看不出哪只是他變化的。

她放棄地搖搖頭,欲要他現身。

“容絮!”一道高聲叫喚突然響起。

容絮聞聲扭頭,只見來人一身紫青海波裳,腰束錦革帶,行步帶風,氣宇軒昂。

他眉骨如峰、奕奕神采;雙目如星、昭昭寶光。

容絮驚喜喚道:“明珵哥哥!”她放下茶杯,即刻起身奔去。

被晾在桌上的風無懷,第一次見到了容絮曾提過的‘明珵哥哥’。

他順勢當個杯子,便可明晃晃地做一番打量。

麒麟族的身形較其他神族魁梧許多,七尺均高,肩寬胸闊。粗略目測,歲明珵的一只臂膀能粗過容絮的兩只胳膊,嬌小的容絮不過他胸口高度,頗像個孩童。

風無懷見容絮笑嘻嘻的眉眼能跳起舞來。

傻裏傻氣!他心中暗嘲。

轉而一看,歲明珵的目光自打進門就定在容絮臉上,憨憨地笑出兩排大白牙,更傻!

風無懷收回視線,沒興趣看他們你情我濃,不如閉目養神,做一只安靜的茶杯。

“明珵哥哥怎麽來了。”容絮在他跟前停住腳步,兩手背在身後,俏皮地偏著腦袋。

歲明珵打趣道:“我也不知你何時願意去南虞山看我,倒不如我自己過來了。”

容絮哼了哼:“你離開南虞山百餘年,以為我不知道嗎!”

他失笑道:“我隨師父去了北方歷練,這一回山就趕緊過來看你,夠不夠誠意?”

“這還差不多!”容絮一拳打在他胸膛。

她這小小的拳頭打來,對他來說跟棉花似的軟,卻打入他心口,怦怦亂跳。

歲明珵攥緊身側的手掌,險些要擡起手握住她的軟乎乎小手。

兩人笑語敘闊,落坐案幾兩旁。

容絮目光不經意落在案幾上的三只茶杯上,卻才想起某人還在變化中......

此時若要他變出來,難免冒犯客人。

她正為難躊躇間,歲明珵不見外地提起茶壺往一只幹凈的杯中斟茶。他放下茶壺,正要端起茶杯。

容絮一驚,連忙從他手裏搶過茶杯,仰頭飲下,舒服地哈了一口氣:“好渴啊!”

歲明珵倒沒多疑她的奪杯之舉,遂又斟茶一杯,伸出的手還未觸到茶杯邊緣,又被容絮迅速搶了去。

一次有理說,兩次可有些蹊蹺。

歲明珵不解地看著她將兩只一模一樣的茶杯據在身前。

“這兩只茶杯是我專用的,你用這只吧,這只也是幹凈的。”容絮將旁邊一只倒放未用過的茶杯遞過去。

歲明珵點點頭,也覺在理,單身男女飲同一茶杯實在不妥,只有夫妻才會如此親密。

他瞄了眼她手邊的茶杯,若是方才動作快些,只怕已經飲在口中了。

這般臆想,也不知是不是腹中殘餘的酒發了後勁,他耳根頓時紅了些。

兩人閑談間,容絮擡臂撥發,無意露出手腕戴著的伏靈鐲。

雖只露出一角,歲明珵眼尖地瞧見了,甚是驚奇:“你素來不喜戴珠寶首飾,就連發簪都是千年前我送你的,怎有興致戴起鐲子?誰贈你的麽?”他話中隱含幾分試探。

容絮摸了摸手上的鐲子,隨意回道:“在外頭撿的,覺得有緣,便戴上了。”

“好看嗎?”她朝他揚了揚手腕,露出伏靈鐲的全貌,卻不想廣袖垂落,一截瑩潤玉白的藕臂就這麽大大方方落入歲明珵的眼中。

他眼裏哪還有什麽鐲子,全然被她的手臂吸引。

忽覺目光太過放肆,他忙別開視線,端著茶杯,佯裝鎮定:“好、好看。”

“唉?”容絮放下手臂,兩手撐在桌上,瞅著他:“你的臉好紅啊?”

歲明珵擡眼,猝然撞上她清亮的眸子,將自己的羞意瞧得清清楚楚。

忒沒出息!他暗暗自罵:不可再畏畏縮縮!

歲明珵迎著她關切的目光,“容絮......我、我......”

他楞是卡了半晌沒下文。

他酒量一向好,就算連飲十壇酒也都神思清明。未免酒氣熏著她,他來之前刻意施法將身體的酒味凈化。

可此刻,與她目光短接,竟有微醺之感——心跳忽快,熱意襲面。

“嗯?你要說什麽?”容絮見他支支吾吾不成整句,好生費解。

歲明珵深提一口氣,就要脫口而出。

“絮絮!”

這聲叫喚宛若石破天驚,嚇得歲明珵將欲出口的話連著方才好不容易提著的一口氣,如數咽了回去,徹底洩氣。

擡頭一看,赤殷過來了。

歲明珵鼓不起勇氣再來一次,遂找個借口先行告退。

瞧著歲明珵紅臉逃似的離開,赤殷狐疑地扭頭看向容絮。

容絮起身:“舅舅今日不是有事嗎?怎有空來找我。”

赤殷面色驀地幾分凝重:“父王有事與你談。”

容絮笑臉即刻塌了下來,舅舅的臉色這般難看,定不是什麽好事。

直到容絮隨赤殷離開,風無懷恢覆人形,濕漉漉站在桌旁,容絮方才喝的就是他變作的杯子。

他施法幹爽了衣物,視線徐徐落在桌上——歲明珵方才用過的茶杯。

他果斷擡掌,精準地打在杯身,力道剛好將杯子碎成粉齏,再拂袖一掃,化為烏有。

心頭的惱意才平息許多。

惱的什麽?他想,大概是容絮兩年前說過,歲明珵也曾如其他仙家一樣形容他——冷血無情、兇神惡煞、面目可憎。

***

半夜時分,風無懷正在屋中打坐固元。

容絮的血對他恢覆修為極有幫助,再過些日子,便能施展通魂術感應魔骨的位置。

忽而,他察覺到什麽,睜眼望去,一道泛著紫光的人影飄進門來。原來是伏靈趁容絮熟睡之時,悄悄鉆出了鐲子。

“主上。”伏靈忙上前:“容絮有麻煩了……”

風無懷不甚在意地闔上眼:“她有何麻煩?整天活蹦亂跳的。”

伏靈道:“歲明珵今日與他父親前來,是為聯姻事宜,鳳帝也有意要聯姻。”

“聯姻?”風無懷猛地睜眼:“與容絮?”

“正是!”伏靈點頭道:“鳳帝明示容絮要嫁給歲明珵,如此緊要之事,我只得趁她睡著趕來通報主上。”

風無懷沈默良久,道:“這事並不緊要......只是她既然要嫁人,我該著手查探魔骨的位置了。”

“不緊要嗎?”伏靈表示懷疑。

他臉色沈得似陰雲密布......當真不緊要?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謝謝璃容、暮亭的營養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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